清晨的景色，一片霧茫茫。
連喜鵲的報晨，都只聞聲不見其影。
紅眠床上，十年如一日的，姑娘起了個大早，伴隨著慵懶的哈欠聲。
灰濛濛的光照進，小桌上盡是一堆翻開或堆疊的書，和油盡的蠟燭。
女孩似乎甚麼都看，一些記著艱澀難懂的天文地理，一些講述著男女風花雪月之事。
她並非孤僻冷漠，只是十年前。
她失去了聲音。
儘管是這座島上富貴人家的唯一的孫女，老夫人特地跨海求名醫，得到的答案只有一個。
「她的發聲器官都正常，要說話不是問題。可能是因為心理因素，導致她無法說話。」
有沒有藥醫？
沒有！
即使華陀再世。
這也沒甚麼不好。
清晨，還看不見太陽。
穿著披風的她，像一頭羚羊，蹬在通往料羅的路上。
喜，形於色呀！
他，要回來了！
只是有點麻煩。
「喲！小姐~你在等誰呀？」
莫名其妙！
「等情郎吼~別等了！你從早上就等到現在，說不定他不會來了！」
「………。」煩人的傢伙！
「妳就不要再等了！讓我順便送妳回去吧！姑娘家住在哪呢？」
「………。」別用你的髒手碰我！
……探元叔叔……。
突然，剛剛那個搭訕的小夥子，被人從後面重踢。
跌了一個狗吃屎！
「啊啊~~真是礙眼呀！走到哪都有這種人渣！」
ㄟ？日本話？
那是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
眼睛撇向我的瞬間，有一種莫名的感覺……。
「你!!」歐歐~站起來了。
「挖近嘛心情就歿爽！~~~尚好係麥惹我~~~！！」
啊！發音很奇怪的福建話！
外加看了會讓人冒冷汗兇惡的表情！
奇怪的人！
他轉過頭來直盯著我的胸前看。
不會又來了吧！
下意識的雙手護胸。
剛剛那副要殺人的臉上，出現了一抹詭異的微笑。
「元，你要找的人在這。」（日語）
然後我看到熟悉高大的身影，將我一舉抱起。
「海音！我回來了！」和熟悉的笑容。
穿著洋服的叔叔，他身上獨特的髮漿味，和淡淡的菸草味………。
還有一塊翠綠雕成獅子的玉，靜靜伏在他的胸前。
跟我的一樣。
歡迎回來……元叔叔……。
至於那個奇怪的男人。
我在叔叔的肩膀那個角度看過去。
嗯……他現在正在餵魚中……。
“他是誰 客人嗎”白紙上。
「要說是客人也算啦！其實應該說他是個跟屁蟲比較貼切。」叔叔正在將我泡的紅茶倒到茶碗裡。
“那 他怎麼了”
「妳放心，只是今天風浪有點大，暈船罷了，沒用的男人！」最後一句是日語。他喝了口茶，溫柔的微笑。
「我說你呀！這是對待客人和病人的態度嗎？(注：這是怒吼。)」
躺在床上一副虛弱樣的男人一樣用著我聽不懂的日文回應叔叔。
聽起來還蠻有精神的，應該睡一覺就沒事了。
我輕輕的微笑。
（按：海音錯把怒吼當作是有精神……汗…）
“謝謝你”我坐到他的床沿，寫給他看。
「笨蛋！（日語）」他側過身子背向我。
是在害羞嗎？
嘻嘻！
原來日本話的”不客氣”唸做”笨蛋(日語)”呀！
海音完全陷入了語言的誤會之中。
「沒想到……居然是在這種情況跟老太再見面。」
一簇簇白色的萬壽菊，新刻的墳，冉冉的清煙。
在這片貧瘠土地上，細細的嫩芽，脆弱微小的生命。
眼淚，沒想到我還有眼淚。
海音彎腰抱著跪在墓前的探元。
一旁嫩綠的桑樹，草長得半個人高的墓。
那是海音的爹娘長眠所在。
即使是一個沒有愛的婚姻，屍首還是相依為鄰。
現在懷中忍著悲哀不哭的男人，已經是海音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就讓我們，無聲的哭泣……。
奶奶，總是口是心非。
不管是對待下人、鄰居、爹、娘、甚至是爺爺……。
還有元叔叔。
「我的身體硬朗得很！想回來，除非等我死了再說！酒莊你也莫管！我死了之後收收掉就是了！………」奶奶躺在床上，難聽的話語，伴著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我深怕漏了一字一句，一筆一筆蠅頭小楷迅速的在白紙上留下墨跡。
“吾兒 探元 近來可好 大娘近感風寒 病不能起 雖膏藥服侍 亦無轉好跡象 望能早歸 繼承酒莊”
在被奶奶審視時，被撕成了碎片。
「連你也欺負我這個病人是吧！真是要氣死我了！！咳咳………還不給我重寫！」之後碎片就灑在我身上。
我只好逐字逐句重寫。
附帶上另一封。
“探元叔叔 別來無恙 關於奶奶 她病得更重了 叔叔是否能盡快結束日本的生意回來金沙一趟呢 如果可以到話 能否帶一本日文的學字書呢 姪兒會很高興的 盼歸 姪 海音敬”
搖曳的燭影下，海音翻著”傷寒診治”，一邊守著重病的老夫人。
「……對不起……郁娘……對不起……探元…我錯了……」
海音轉身，老夫人一臉痛苦喃喃自語。
是夢囈吧。
海音走到老夫人的床前，重新幫她將被子蓋好，拍一拍她的胸口。
老夫人似乎又安詳的睡去了。
「……對不起……華……」
一個從沒聽過的名字。
被抹滅的事實。
「我要娶她。」男人這麼說。
語畢，桌子上的茶具被女人一一掃下來。
她順手拿了一旁的青花瓷瓶高舉。
「你有種再給我說一次！」女人滿臉怒意的瞪著他。
「我要娶她。」
花瓶砸在他的腳邊。
之後正廳裡的裝飾品，沒有一件不往男人身旁丟過去。
但卻都沒有真正砸中他。
直到女人筋疲力竭，攤坐在滿是碎片的地上。
男人向她伸出手，被她狠狠的揮開。
一陣死寂的沉默後。
「為什麼是她？」她冷冷的聲音這麼問。
「因為我愛她。」男人靜靜的這麼說。
又是一陣沉默後，她抬起頭，看著之前選擇她的男人。
「我恨你！」
「我知道……」
隔日，王家辦了一場低調的喜事。(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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